为什么我们还要坚持动态清零？

本文作者：庄时利和

3 月以来，全国多地疫情频发。

3 月 27 日，一直被防疫模范的上海宣布，将实施以黄浦江为界，分区、分批实施核酸筛查的政策。3 月 29 日 0～24 时，上海报告了 326 例本土确诊和 5656 例本土无症状。

现阶段我们为什么持续坚持动态清零？我们面临的挑战究竟是什么？今天，我们从医疗资源的角度，来聊一下这个话题。

中国医疗：地区差异大、缺医生

首先，我们需要理解一个事实：短期内，新冠病毒无法被根除，它将与人类长期共同存在在同一个地球上。

回顾人类应对病毒的历史，最为成功的战役当属根除天花。但从目前来看，人类根除新冠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天花之所以得以被彻底根除，除了天花疫苗的有效干预之外，还有赖于人们能够及时发现感染和疫情的苗头，以及天花病毒只感染人，在自然界中没有自然宿主和动物媒介。然而，这样天时地利人和的条件很难在新冠病毒上成功复刻。

新冠疫情中存在着大量的无症状感染者和轻症感染者，这使得疫情的苗头很难被第一时间发现。

同时，新冠病毒不止感染人类。其他国家已经陆续报告了白尾鹿、虎、雪豹、亚洲狮等动物感染新冠的案例。尽管目前尚没有证据表明，新冠病毒会由动物感染到人，但是，即便病毒在人类社会被消灭，在自然界其他动物身上仍有可能存在，很难被完全根除。

那么，面对这样的现实，现阶段我们为什么还要选择动态清零？

Lancet 曾发布了 195 个国家和地区的 HAQ（Healthcare Access and Quality, HAQ，医疗质量和可及性）排名。评分越高，分数越高，说明这个国家的老百姓获得医疗服务的机会和质量越高。

根据 2016 年的数据，中国排名全球第 48 名。

图为 1990年（蓝线）、2000 年（红线）和 2016 年（绿线）选取的几个国家的 HAQ 变化以及分布，线越长，说明这个国家不同地区的医疗水平差异越大

从这张图中，我们能看出来两点：

1、在过去三十年里，中国的 HAQ 进步非常快，比上面任何一个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都快；

2、中国 HAQ 的地区差异非常大。

在我们国家 960 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最基础的医疗单位是县级医院；在中国 260 万执业医师中，有 42% 的医生是大专及以下学历。这些县级医院及其医护人员，才是构成中国医疗的真正主体，是广大老百姓真正面对的医疗资源。

不仅如此，中国还缺医生。

通常来说，经济越发达国家越重视医疗，每千人中医生的数量也越多。在中国，每千人仅仅只有 2.59 名医生（2019 年数据），「过度集中在大城市三甲医院，城乡基层特别是农村和偏远山区医师数量十分有限」——这是国家卫健委主任马晓伟的原话。

要是再看重症医疗资源，差距可能进一步扩大。

英国、日本人均 ICU 床位数量是中国的 2 倍，美国是中国的 10 倍，但这些国家在面对疫情时，也已经出现了医疗资源挤兑的情况。

而回到我国，在过去这一个月，我们也已经观察到，一些城市一旦出现疫情爆发，慢性病患者、急重症患者和孕产妇人群的就医会出现很大困难。

疫情中最重要的医疗资源，是人

今年 2 月，中国香港迎来了最厉害的一波疫情浪潮，并且主流毒株已经变成了传染力极强的 Omicron BA.2，在老年人疫苗接种率不高的情况下，香港的每百万人每日新增新冠病死人数一跃上升至全球第一。

在这之前，香港曾从 2018 年起连续两年成为世界上人均寿命最高的地区，这背后的重要原因是其发达的经济水平和医疗条件。

但我们仍然看到，香港在这一波疫情巨浪中付出了巨大的代价。这也是我们现阶段不能放开、坚持动态清零的原因。

不过，我们在过去两年中也发现了诸多问题。

我之前提到过，防疫工作中最重要的资源不是口罩酒精隔离衣，是人。

动态清零对人的要求是相当高的。我们上面说过，中国的人均医疗资源相对于发达国家来说是不足的，比如人均医生数量。由于分级诊疗制度仍然有待完善，在疫情之前大城市的三甲医院几乎都是人满为患，只要有过自己就诊或陪家人就诊的经历，相信这一点应该不难理解。

图为 2019 年的数据，全国一级、二级和三级医院的床位使用率逐级增高，三级医院的病床使用率是 97%，也就是说一些社区医院/ 诊所门可罗雀，三级医院却常常爆满

这些一线城市大医院的医护人员，常年处于超负荷工作状态；大医院所承担的慢性病、急重症和孕产等救治任务也是非常重的。所以一旦封控管理，会立马出现几个问题：

1、许多医护人员需要去支援大规模核酸检测；

2、许多重症患者会因为大医院的医护人员缺岗而无法得到及时救治。

以广州为例，广州全市人口大约 1800 万，全市卫生技术人员 17 万出头（其中医生 6 万多，护士 8 万多），这就是广州的全部家底。

在去年六月份广州疫情爆发时，广州全市设了两千多个临时监测点，三天采样了 1800 万份核酸（大致相当于全市人口，广州当时是分区分批进行的），当时广州还跨区以及省内跨市调派医护人员进行支持。

也就是说，疫情爆发时，大规模核酸检测的背后，基本上是全市医疗资源的倾巢而出。

这种情况，为了维持基本的医疗服务，必须还要有一些医生和护士坚守本院，但本来 10 个人挑水已经够呛的了，现在只剩 7 个人，压力可想而知。

所以在疫情爆发时，即便我们已经非常努力在维持急诊和重症病房的运作，仍然会有很多人的医疗需求得不到满足。

以广州的孕产妇为例，广州一年的新生儿数量大概是 15 万，也就是说每天有超过 400 名宝宝来到这座城市，而这些妈妈及准妈妈在整个怀孕过程中至少要做 12 次产检（仅指正常产妇，一些高危产妇的次数会多得多）。一旦医疗系统停滞，准妈妈们的产检会或多或少遇到困难。

即便是全国医疗资源最丰富的上海，我们今天在网上看到各种各样的求助帖，也可能只是冰山一角。

为什么坚持动态清零？

基于我们国家的医疗资源现状，我们现阶段不可能放开，但是同时也会面临疫情爆发情况下的就医难问题。

而目前的主要变异体 Omicron BA.2，它的高传染性强于过去的原始毒株和所有变异体，甚至比 Omicron BA.1 还高了 60%。但唯一一个好消息是，在大规模接种疫苗以及内生毒性降低的情况下，BA.2 感染后的重症率也降低了。

在最新版诊疗方案中，重要改变之一就是轻症患者改为集中隔离，不需要收入定点医院了。同时，新版核酸检测指南也放开了快速抗原检测，出来几天后，一些城市已经将上千万个抗原检测盒迅速发到市民手中了。

这些改变其实也是为了一个目标：

尽全力维系医疗资源，用于新冠重症患者以及其他疾病患者的救治，减少次生灾害的发生。

当然，对于普通群众而言，做好个人防护，及时接种疫苗及加强针才是最重要的；而对于社会而言，一定要清楚我们的医疗资源是有限的，医院不能停摆，应当合理调配医疗资源，保护那些最该保护的人。

有的牌局上，我们手里的牌并不是特别好，但我们得努力打赢。（策划：z_popeye、监制：gyouza）

题图来源：视觉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