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手术是一场足球赛

北京安贞医院麻醉中心 王建愉

我有几个爱好，看专业资料，听书，看球，偶尔也和邻居踢踢球。其实，在考医学院之前，最大的梦想是做足球解说或者当队医，这样可以坐替补席看国安队比赛，那地方看球好，视野开阔，离球场近，最重要的一点——不管你多有钱，那地方的座位都买不到票。

再后来，进了医院上班，专业队队医是当不上了，职业足球解说也是不可能了，偶尔在家玩个《实况足球游戏》，把声音关了，自己过过解说嘴瘾还得担心扰民。

但是我喜欢把很多东西跟足球比赛作成类比，比如过去给学生上课，讲到高血压联合用药的时候，就告诉学生，降压药联合用药，其实就是足球阵容里前锋线上的不同排列组合等等，喜欢足球的同学，听得津津有味，没看过足球的朋友，听的是云里雾里。

在我眼里，和平年代中，没有硝烟的战争就两个地方，足球场和手术台。今天这个议题，我想了好久，也许是该开始踢联赛了吧，所以，应个景，就把手术比做一场足球比赛，算是博诸位看官一乐。

患者的一台手术，通常是由外科医生、手术室器械护士（俗称“上台护士”或“刷手护士”）、手术室巡回护士（也有的医院叫“台下护士”的）、麻醉科主麻医生、副麻、复杂一点的手术还需要体外循环灌注医生、助手，仪器设备操作工程师，厂家跟台工程师，实验室检验技术人员，院内设备供应人员，后勤保证人员，药房药师等组成一个机构庞大的手术核心队伍。

手术的患者，其实相当于足球俱乐部董事会董事长，因为最开始，球队的建设，选人，组队都是由董事长拍板决定的。所以，作为患者，得病了，去哪家医院，到了医院找谁看病，都需要在不断的沟通和决策中最终确定董事会的构成。对于治疗疾病来讲，医患之间更像是团队一样，戮力同心，守望相助。

手术方案和麻醉计划的制定，相当于足球场上的技战术设计，要求的是阅读比赛能力好的球员和执行贯彻技战术理念强的队员才能上场。手术台上也一样，要求阅读手术水平高，思路清晰，技术过硬，表现职业的医务人员才能上场。

足球阵容：我选择我比较喜欢的“442”阵型。

前锋位置——外科一助大夫，之所以能成为一助，通常也是外科大夫里在台上工作时间最久的那一位，很重要的一点是，手术经验丰富，可以很好的配合主刀医生，有时甚至自己有独立完成手术的能力。

影子前锋，上个世纪有一个很形象的关于这个位置球员的比喻——“9号半”。在前锋的掩护下，能够得分，还能给其他队友创造机会的人，属于绝对核心队员。主刀医生，其实就是手术台上的影子前锋，不仅仅和助手的工作遥相呼应，还要统筹分配全局，独立且稳定的完成手术关键步骤操作，还需要跟其他同事充分沟通，带教下级医生的操作和诊疗能力。

攻击型前卫：在球场上活动范围大，需要时刻头脑清晰的为前锋队员送出质量极高的传球。手术台上，器械护士，非他莫属。要时刻观察手术进度，了解主刀和助手的手术操作步骤，对主刀和助手的操作习惯，了如指掌，我见过有默契的团队，主刀或助手一伸手，器械护士便知道传递什么器械，根本不用多说话。

边前卫：球场上的左右两边活动范围最大的两个人，要求体力充沛，作风顽强。手术台上，巡回护士和二助，可以对映成章。好的巡回护士和二助大夫，往往属于“人狠话不多”的类型，说“狠”不是指态度，而是对工作的顽强状态，这两位几乎是每天最早到手术间，最晚离开的，有时还需要帮助其他同事查漏补缺。

防守型前卫：球场上俗称后腰。特点是年龄相对年轻、防守范围大，不惜体力，球风硬朗、朴实，主要是作为防守端第一道屏障出现，正面拦截，回追阻截都需要完成，现代足球还要求最好具备一定进攻属性。对应的职位我个人觉得是——副麻或叫麻醉科一线。这个位置的同事，年龄、年资相对于主麻还是有一定差距的，但是需要完成的内容很多，比如每天检查仪器设备，抽取抢救药品，准备麻醉相关耗材、药品，给手术患者监测，有创操作，协助完成机械辅助通气，抽取化验，血液回输，术后随访、镇痛观察等等。优秀的副麻还可以作为主麻的好搭档，让主麻工作很轻松、省心，也能协调好手术室内团队的一切沟通，帮助其他队员补漏干活，给患者最大的安全感保护。

中后卫：作为球队里最重要的参与防守体系的核心队员，这个位置要求是非常高的，可能由于中后卫的失误，就会导致球队的输球，所以责任重大。对应体外灌注医生、工程师。这两个工作位置其实客观的说，对于手术病人是极其陌生的两个角色，官方介绍的很少，正面报道的也不多。但是，比如对于一台需要体外循环技术支持的手术，灌注医生的水平高低，不仅仅影响心肌保护的效果，也影响患者的预后。同样，一台需要大型设备工程师参与的手术，也是高精尖级别的，无论是血管介入所需要的三维重建，还是神经外科需要的电极植入，亦或是心脏电生理科需要标记电位的工作，也许就是因为工程师业务水平的问题结果有的是皆大欢喜，有的会功败垂成。

边后卫：球队的边后卫要求往往是能参与进攻，还能完成防守，总之，现代足球，对这个位置要求越来越高。和实验室检验人员以及药房药师工作内容类似。不仅仅要求本工专业好，必要的时候，对于一些疑难病例的检验结果解读，或者是特殊病例的药物使用规范原则，这两个专业的老师，也会给出足够专业的个人见解，协助好病人的术中管理工作。

守门员：在球场上唯一要求存在感越低越好的位置。我练球的时候，教练就说过：好的门将，不会飞来飞去，如果飞来飞去，要么是准备不充分，要么是故意表演。所以关于守门员的褒奖历来就有很多：比如一位好的门将，等于半个球队。还有弱队出门将的话。毕竟“前场美如画，后场豆腐渣”是没有支持球队的人愿意看到的事情。主麻大夫，其实就是我们的手术台上的门将和主心骨。一位优秀的主麻大夫，很少会在手术中忙来忙去，因为对手术准备充分的情况下，一切尽在掌握，是不用靠“忙活”来刷存在感的。也正是因为有了优秀的麻醉大夫，外科大夫在手术台上，才可以尽情的展现自己的手术天赋和才华，病人也在手术中转危为安。所以我经常说我的主麻大夫的话就是“手术台上美的不可方物，春风十里不如同台有你。”

北京中赫国安俱乐部的周董，把“12号”队服永久珍藏了，献给支持国安的广大球迷，称为“永远的第12人”。其实在手术台下，后勤保障人员，比如我们的供应室消毒老师，接病人的外勤师傅，看门发手术服的大姐，每台手术间歇为我们擦干地面整理屋子的保洁大姐，他们都是支持我们手术的“第12人”，没有他们，也不会有手术的顺利进行。

手术真的会是足球赛吗？当然不是，因为比足球赛还难，足球赛还允许打个主客场双循环，联赛中还可以有输有赢，而手术呢？是一场必须赢得胜利的比赛，因为我们的病人家属在殷殷期盼一个好的结果，因为我们的病人对我们无比信任，完全是性命相托的责任，因为我们希望也相信我们可以做好手术。所以，我们不容有失。

王建愉，正经北京城区土著80后，医学家庭背景出身，曾就读于中国协和医科大学，现工作于北京安贞医院麻醉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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