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看热讯:“我的信仰崩塌了”……29岁那年,我从三甲医院辞职!
我感觉我的信仰崩塌了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江医生,你真的不后悔吗?”
“你指什么?”
“放弃十几年的医学专业,放弃六年三甲医院的工作经验,放弃你的急诊和ICU,放弃体面的医生职业,跳到完全陌生的汽车行业。”
“这算是面试的一部分吗?”
“作为HR,我要考虑你的稳定性,请理解。”
“不后悔。”
说实话,说出这三个字时我并没有足够的信心。即便是在一年多以后的今天,我也仍然不能确定,当时我是在回答Imy,还是回答我自己。
而Imy彼时已经做了六年的HR,识人经验丰富,大概是探到了我的防备与忐忑,也不再继续追问,只是说了两句套话便结束了电话面试。
临挂断前她迟疑了一下,“如果你真的下定了决心放弃医生职业,再给我打电话。”
我并没有回应。
实际上我是不敢回应。那时的我刚值完急诊夜班,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在校园里,恰好在仲景像前接到了面试电话,祖师爷就这样安静地盯着我,明明只是一尊雕像,却盯得我心里发毛。
雨后初霁,清晨的校道上鲜红的木棉花落了一地,美得不可方物,但我却无心欣赏,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又搞砸了。”
那是2018年的初春,距离我正式从医院辞职,还有不到两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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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并不是一个肯轻易承认失败的人,无论是在大学,还是毕业后留院的这几年,我都还是个满腔热血、一往无前的愣头青。直到进入急诊的这两年,我的挫败感开始越来越明显,然后迎来了我人生中第一次被起诉。
接到医务处电话时我还在外地出差,闷在酒店房间里背讲稿,准备第二天的全国教学比赛。正背得晨暮不分时,接到了一个座机来电,熟悉的声音响起,是医患办的G师兄。
“川,你还记得三年前,死在你手上那个18岁男孩吗?”
我心里一惊。
我的从业时间其实不算太长,但由于专业特殊性,接触的急危重症比普通医生要多很多。经手救活的病人我已经记不得有多少了,但是死在我手里的,我却每一个都记得。这个18岁男孩就是其中一个。
那是2014年的平安夜,急诊室来了一个18岁的男孩,发热一个多月伴呼吸困难,送来时已经瘦骨嶙峋、不能平卧了。急诊医生疑诊感染性心内膜炎伴重度心衰,连押金都没收,就立刻收进了心内科住院。但是因为前期在家耽误的太久,小男孩的心衰已经无法逆转,危在旦夕,需要马上插管上呼吸机,随时需要ECMO。
当时心内的病房还没有这些支持条件,值班医生只能请求ICU支援。而那晚ICU的当班医生是我。
我其实很为难。
接到值班师弟电话的时候,我已经看到了那个病人的病历。先不说高到飞起的感染指标,心脏彩超显示男孩的心脏普大普弱,心室壁已经薄如蝉翼,左室EF值只有十几。换句话说,他的心脏已经基本报废了。这种病情,别说转运到ICU,过床的时候都可能心脏停跳,基本撑不过今夜。
“家属什么态度?”去心内科的路上我打电话问值班师弟。
“家属很积极,所有知情同意书都签了,说无论如何都要救他。”
“那为什么还在家耽误了一个多月?”
“病人爸爸是个赤脚医生,之前一个月一直在给他吃自己配的草药,现在是扛不住了才来的。”
我听完很揪心,这种年轻病人的重症,十有八九是像这样拖出来的。
等看到病人本人,我就更揪心了。
男孩已经陷入昏迷,面色苍白,口唇紫绀,瘦的只剩骨架。胸廓肌肉已经瘦削的不能驱动呼吸,仅靠着气管插管接呼吸机维持呼吸。外周静脉几乎全部塌陷,一排一排的血管活性药接在他仅存的血管上。支持强度已经很高,但生命体征仍然极不稳定。男孩爸爸看到我们来,仿佛看见了救星,拉着我胳膊的手一直颤抖,嘴里念着救救我儿子。
从小我就眼窝浅,见不得这种生离死别。支开病人家属以后,我问上级医生:“师兄,拉上去吧?”
“他的病情应该进ICU了,但是实在是太重了,生存机会太小,转运风险很大,他可能过不了今晚。这些你都知道的吧?”
“我知道,”我又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年轻人,“但我想救他。”
现实生活终究不是影视剧,ICU的故事里罕有皆大欢喜的结局。
转移到ICU不到10分钟,病人出现了室颤,心肺复苏了整整做了2个小时,生命体征始终无法恢复,小男孩还是死了。一个月以后,尸检报告显示,患者心脏瓣膜大量赘生物,符合感染性心内膜炎诊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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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当时你为什么要按压两小时?按规定抢救30分钟无效就可以宣布死亡了。”G师兄打断了我的回忆。
“主要原因是在抢救期间他爸爸失踪了,没有家属在场的情况下我们宣布死亡不太妥,所以一直抢救到他爸爸回来。”
我记得很清楚,室颤发生时我立刻让师弟通知了患者家属,师弟回复患者爸爸听完以后转身就走了。ICU抢救期间,家属有下意识逃避行为并不罕见,当时我一心只想着抢救,并没有太在意他爸爸的异常行为。
“主要原因?那还有次要原因吗?”
“还有我不甘心的成分,”我有点懵,“不太明白,这一部分有什么好质疑的吗?”
“我也不知道,”听得出G师兄也很无奈,“这是他们最近一次提出的质疑内容,原话是怀疑你知道自己存在医疗过失,因为内疚而抢救这么久。”
“我去他大爷的!”我从床上跳起来,“证据呢???”
“医嘱单上显示,2014年12月24日22:02你撤销了第一次"死亡"的医嘱,22:03补开了一组抢救药物,22:04又重新开出了"死亡"的医嘱。”
我当时就崩溃了,有种农夫遇到蛇的悲愤。
“抢救期间时间紧急,医嘱都是口头下的,电子医嘱是在抢救结束以后补录。当时少收了一组多巴胺,我就撤销死亡医嘱补了一组。这是符合医疗文书规定的啊!师兄你做医务这么多年难道不知道吗?”
“我知道我知道,但是我也要按流程询问你啊,毕竟这次起诉书里有你的名字。你复习一下当年的病历吧,准备一下材料,下周上听证。”
我不记得那晚我是怎么睡着的了,比赛的事情已经全部抛诸脑后,零碎的梦境一个接一个,在最后一个梦境里,我梦见了Edwar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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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dward是我的师兄,英俊潇洒,待人友善,上学时我们就是好朋友。他大学期间成绩优异,本科毕业后就留院工作,被各大主任视为那一届最优秀的年轻医生。可以说,我的每一步,都是照着他的路子走的。
直到他辞职。
医疗行业跟其他行业一个显著差别就在于流动性差。尤其是我们所在的这种一线城市三甲医院,门槛高,入门难,一个年轻医生要经过数年的磨练,才能在自身领域里稍稍立足,所以即使再苦再累,我们也会咬牙坚持,美其名曰“信仰”。
但被我视为楷模的Edward医生就这么悄悄辞职了,他说他太累了,身心俱疲,觉得这个行业甚至这个世界,都不是那么值得。他找了一份校医的工作,说想平淡的生活。我说师兄你应该是太累了,没关系,我们等你回来喝酒。
后来我没等到这杯酒,而是等来了Edward的死讯。
在失踪一周以后,师兄的遗体在宿舍附近的河滩上被找到。
师兄离去的原因已经不可考,但我知道他那时一定很痛苦。即使是在我的梦里,他也没有一丝微笑。
在那个夜里,我似乎体会到了他当年言语之间的无奈。
第二天的比赛自然是一塌糊涂,打出了我的人生新低。督战的领导脸色颇为难看,在整个返程途中,我没有再和大家说过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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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下一个夜班之前的下午休息间隙,我去参加了听证会。和我预想的不太一样,我以为我会很屈辱的接受质问,但患者家属并没有出席,鉴定委员会的专家只是询问了我几个有关医嘱的问题,便结束了我的听证。
后来G师兄告诉我,小男孩的父亲已经连续申诉了三年,医调委早有定论,此案不存在医疗过失。但他不认可尸检结果,不认可调解结果,并且说自己从来没听过“感染性心内膜炎”这个疾病,认为所有机构都是联合起来诓骗他。听村里人说他本来就脾气古怪,现在更是已经陷入了疯狂的偏执。因为根据相关规定,相同的上诉理由被驳回后便不可再使用,所以他只能找其他由头来告,不好彩这次的由头落在了我头上而已。
“所以其实没我什么事对吗?”回来的路上我问G师兄。
“没事,还没你之前那单黄连素的案子大。”
G师兄说的黄连素案是我的另一单急诊投诉。一个腹痛腹泻患者投诉,因为我没问及他的蚕豆病病史,给他开了黄连素,导致他溶血性黄疸住院。
那正是急诊最忙的时候,一个夜班我看了150多个病人,平均3分钟就要看一个,还没算出救护车的时间。当时只记得这个病人说没什么钱,让我开便宜点的药,但确实不记得是否问到了G6PD缺乏症病史。
从逻辑上讲,我肯定是要跪了。还好最后的调查结果显示是病毒性肝炎,没有溶血证据。这事就算过去了。
“师兄你别膈应我了,我真的觉得好累。”我有点尴尬。
“你有我累吗?我这边还有一个20岁的案子没结呢!”
“对了,给你看个好东西。”说着他在微信上给我发了个截图。
XX工程研究院,招聘员工健康管理职员,要求有执业医师证,年薪若干万,联系方式云云
那是我第一次听说研究院的名字。虽然挂着它LOGO的车已经风靡羊城大街小巷,但我确实不知道在这个集团架构里,还有一个科研型机构。
“我已经问过了,这个职位不是厂医,是行政管理岗,世界五百强,国企,高大上。”
临下车时他又补了一句,“川,别说哥不照顾你,现在的医疗环境状况如何,你看在眼里。我是走不了了,但是你还有机会重来。”
G师兄的这句话就像一个种子掉进了我心里,虽然不知道它会长出什么果实,但是每当夜深人静之时,我都会感受到在心底里有这么一颗种子在萌动,在这些夜晚里,我同样也会想起Edward跟我说过的那些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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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投了简历后的一个月里,急诊还是一如既往的忙,我甚至在无意间完成了一套班出救护车十五次的壮举,搭班兄弟苦不堪言,连救护车司机都说要拉黑我。但我竟然还挺平静,此前的压抑已经转换成了麻木,取而代之的是心底那一点点小期待。
在又一次通宵的夜班后,我接到了面试通知。
可能是因为前往的路途太过曲折,面试的过程出奇的顺利。在长达一个多小时的面试过程中,主要是我在提问。部长对我只有一个问题:“你决定好放弃医生职业了吗?”
“我考虑一下。”我并没有回应。
“好的,后面还会有人给你电话,请留意一下。”
部长所说的电话,便是后来Imy跟我的电话面试。
我对我的能力还是很有信心的,相信研究院也是,所以人力资源部和我部长关心的问题只剩下我自己的决定了。
对我来说这是一个极其困难的决定,因为一旦做出,我就必须要承认,我从医的信仰崩塌了。
挂完Imy的电话,我回家闷头睡了整整一个白天,似乎做了许多光怪陆离的梦,但已经完全记不清内容。
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想这些事情,因为有人休假的缘故,短暂喘息后我还要接着去医院上夜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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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临出门之前,急诊搭档打电话给我,让我务必从医院后门进去,而且不要带工牌。
“医院大门被闹事者围死了。”
我赶紧踩了辆摩拜从学校里抄过去,透过医院大堂的玻璃门,可以看到正门黑压压一片人,空气中还弥漫着烧纸的气息。我反应过来应该是G师兄说的20岁病人死亡的案子。
原来是前段时间,一个20岁青年因为骨痛入骨科住院部,还没明确诊断就死亡了,尸检结果显示是一种原发的恶性肿瘤。其实这个案子比我那个案子还简单,走法律程序都不带怕的。
但显然家属不是善主,纠集了成百人前来讨说法,又是烧钱,又是砸玻璃,后来听说还差点打伤了我们同事。我隔着两堵墙都听得到带头大哥慷慨激昂的控诉,而大家都知道,这个带头大哥根本不是病人家属,而是专业闹子。
我心想,这件事跟急诊又没有关系,跟我更没半毛钱关系,而且当差兄弟们看起来已经控制了局面。急诊还有这么多病人等着我处理,便自顾自接了班开始工作了。后来的事情证明,我还是太年轻了。
半小时后,带头闹事那个大哥,因为急火攻心,跌倒了。当差兄弟很果断的把他送到了我手中。
于是整个事情的结构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
原来只是带头大哥领着一干人等与院方、当差兄弟对峙,一来二去,互有胜负。
现在带头大哥倒了,数以倍记的当差兄弟盯着这哑火的一百多个闹子,闹子们盯着被送来急诊的带头大哥。
而带头大哥正盯着我。
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气氛。
当时我心里真的是一万头羊驼奔腾而过。面前的这个凶神恶煞的恶人,带人砸了我的单位,辱骂殴打了我的同事,现在却要我来救你?
我和他对视了良久,互相防备,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在确认了他的生命体征正常,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以后。我打电话问上级医生,
“救不救?怎么救?”
“救,不要用侵入性诊疗,其他情况你自己把握。”
在那一刻我体会到了此生从未体会过的情绪,那是一种严重的人格分裂,医德和人性之间出现了巨大的鸿沟,我变成了那鸿沟中心随波逐流的沧海一粟。
“吸氧,心监,卧床休息,继续观察。”我下完了医嘱,就离开了抢救室。后来护士执行完告诉我,他自然也是没有去交抢救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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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夜班出奇的忙,连续出车抢救没有停歇,后半夜回来时发现带头大哥已经走了,听说是领导又出面做了工作,先把眼下的情况给控制住了。我也就没再追究。
羊城初春这几天寒冷异常,半夜值班冷到要穿上羽绒马甲。但我很喜欢这种天气,后半夜的班相对没那么难熬,醉酒闹事的少,睡不着来急诊开安眠药的也少,运气好的时候我甚至可以在座位上睡一会。但在这种寒冷天气下,如果真的有呼救,多半都很严重。
凌晨四点,接到120的出车指示,在某城中村出租屋有人意识丧失。我穿上马甲,跟搭档华哥上了救护车。心想真的是怕什么来什么。
目标所在城中村环境极其复杂,白天进村都会迷路,更何况凌晨黑灯瞎火的走。等我们摸黑穿进了狭窄的握手楼,已经完全分不清方位了。来接车的是患者的儿子,说他凌晨回到家,发现他五十多岁的爸爸在厕所里一动不动,没有反应。但是患者太胖了,没办法搬出来,就赶紧打了120。还说患者既往有冠心病,放过支架,最近经常胸痛,刚去医院看过,最近还在吃药。
肥胖、冠心病支架术后、近期反复胸痛、寒冷、如厕后晕倒,这些关键词放在一起,别说我一个急诊医生,就是给一个还没毕业的医学生,也应该判断的出来多半是心肌梗死了。
“带上除颤仪,现场看看情况,还有生命体征就现场救,没了就按程序走。”我嘱咐华哥。
等到了现场,我才发现情况比我想象的要复杂一百倍。
因为我们根本看不到患者。
整个出租屋也就十来平米,厕所在靠窗的不规则角落里,面积更是狭小,厕所门向内开,正常人在这个厕所里转个身都有困难。而眼前这个据说有200斤的患者,已经是整个人躺在厕所地上,把门卡的死死的,三个大男人用力顶开门,也只能从门缝里看到患者的一只脚。
“通知120中心,叫消防的兄弟来破拆!”我跟华哥说,而华哥此时连手机信号都搜索不到,只能到楼梯间去打电话。
“那只脚能打静脉通道吗?”我指着门缝问另一个随车护士,小姑娘摇摇头,太远了。
“你们不要着急,我们在想办法。”我试着安慰患者的儿子和妻子,但说实话连我自己都没有信心。“你说他最近看过病,给我看看病历。”
“好,我给你找,”患者儿子在狭小的书桌里刨着,“半个月以前我才带他去那个学院附院看过急诊,医生给他抽了血,拉了心电图,说暂时没有梗,让我们不放心的话就住院观察,可能要复查造影。”
“那你们为什么不住院呢?”
“我爸说吃了药以后感觉好多了,不想浪费那个钱,就从急诊走了。”患者儿子几乎是带着哭腔,把病历递给我。
“怎么可以这样呢???”消防队还没有来,我有点生气了,“冠心病很危险的,那个急诊医生怎么没把你们留下呢?”我打开病历,想看看当时的心电图,顺便看看是哪个同事接的诊,埋了这么大个炸弹。然后发现病历上的签名很熟悉。
是我自己。
Chaper 8
借着室内的灯光,我又仔细看了一下患者的儿子,这时我才想起来,我确实在急诊见过他们父子,给他爸爸看过病。
患者的心电图是我亲手做的,显示心肌缺血改变;心酶心梗检查单是我亲手开的,当时结果没有异常,暂时不符合新发心肌梗死诊断;我觉得不妥,建议他们住院复查冠脉造影,患者说考虑一下再回复我。接着我就被其他病历淹没了。
脑子一片空白。
后来消防队是怎么冲进来破拆,怎么把患者从厕所里拖出来,怎么宣布的死亡,怎么带患者家属回医院开的死亡证,我都已经记不清了。
我一直站在客厅里,看着患者因为死亡后长时间卡在墙体之间而变形的遗体,看着他们母子俩一边哭一边试图把患者的手脚掰直,看着他儿子哭嚎着医生无良为什么爸爸看了病吃了药还是会死。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即使在后来已经不当医生的日子里,我也曾反复想起这个患者。我反复的想,如果当时我强硬一点,坚持一点,把他留在医院,是不是就可以留住这一条生命。
我感觉我的信仰崩塌了。
在我刚参加工作每个月拿2000多块,交完房租还要问家里要生活费的时候,我没有崩溃;
在我的其他同学已经买车买房指点人生,而我还在规范化培训的时候,我没有崩溃;
在我老婆临盆,我因为值夜班不能离岗,只能让她自己走来医院,最后在我的值班房破水的时候,我没有崩溃;
在我的妈妈在老家因为重症肺炎被下病重通知书,而我因为急诊人手不够调不开班而不能赶回去的时候,我没有崩溃;
这一天,在一个平平无奇的夜班抢救之后,我崩溃了。
我怀疑我的职业,我怀疑我的行业,我怀疑这个世界,这个我曾经那么想拯救的世界。
回来以后我趴在桌子上就睡着了,一遍一遍的梦见Edward师兄,梦见他站在水边,对着我愁眉不展。
后来是华哥叫醒的我,给我端了一碗粥。
我跟他说我好累,我不想再救人了,我想这个世界毁灭。
华哥抱了一下我,跟我说,“你可能不适合再呆在这里了。”
下班时,我走出急诊,拿出手机,拨通了Imy的电话,
“Imy,我决定好了,请给我发offer吧。”
Chaper 9
后面的事情大家就都知道了,我没有和任何人道别,悄悄办了离职手续。在我29岁生日那天,交回了工卡。
新的单位一切都很好,我负责医务室体检之类的员工健康相关的事务。稍繁杂,但没什么压力。日子平淡如水,最危险的事情可能就是papercut,跟急诊相比,简直就是从地狱来到了天堂。而且可能是因为带着医生光环,同事们都很尊重我,也尊重我的专业意见,这是我始料未及的。
连续在急诊值班中度过三个生日之后,我的三十岁生日终于可以在家轻轻松松的度过,和我最爱的人分享蛋糕,而不用时刻担心随时会被抢救叫走。
直到现在,我偶尔还会梦见救护车呼啸而过,也会幻听到呼吸机报警的声音,但是我再也没梦到过Edward。
当我以为日子就可以这样波澜不惊的过下去时,我再次见到了Imy。她来找我签离职表。
Imy决定离开这个她服务了七年,收入稳定,工作舒适的五百强国企,去到一个996的初创互联网企业打拼。
我有很多话想问她,但却又不知道从何问起。临走时我叫住了她,
“Imy,你真的不后悔吗?”
“你指什么?”
说完她便笑了,我也笑了。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Imy。
作者:江川
责编:沈艳丽
校对:臧恒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