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花清瘟为什么一定要做双盲测试？

只要继续有人买连花清瘟，连花清瘟对治疗新冠是否有用这个话题就不会停止。

质疑方的重要观点之一是：2020年5月发表在国际行业权威杂志《植物医学》上的《中药连花清瘟胶囊在新冠病人中的有效性与安全性：一个多中心、前瞻性随机对照试验》这篇论文给出了有利于连花清瘟的结论，但试验本身并未采取国际公认的双盲测试方法。

《植物医学》杂志论文

(资料图片)

图源：elsevier.com

这篇论文作者名单里包括钟南山，李兰娟，张伯礼等院士，也包括以岭药业董事长吴以岭的女婿贾振华。

但作者们也承认：“这个试验设计有缺陷。”

论文中说：“由于疫情暴发的紧迫性且患者需要及时治疗，团队没有进行双盲试验，即研究者和受试者都知道真实的给药情况。此外出于人道考虑，研究也没有设置安慰剂对照试验”。

那么什么是双盲试验？双盲试验为什么那么重要呢？

Anton Mesmer

图源:wikipedia.org

我们先从一段并不那么著名的历史开始，这段故事的主角是安东·梅斯梅尔（Anton Mesmer），当时巴黎最受欢迎的治疗师。

安东·梅斯梅尔生于1734年，32岁在维也纳拿到医学学位。1773年开始，他通过将磁石贴在人体的不同部位来给人治病。

他发明了一种“动物磁力”理论：人体内存在着一种磁液，如果磁液的流动遭受了障碍，人就会陷入疾病。

梅斯梅尔对病人实施所谓的“磁力疗法”

图源：wikipedia.com

同时，通过这种磁力，一个人可以对另一个施加影响。而自己发明的“动物磁力疗法”，正好可以帮助人打通障碍，恢复磁液的流动。

梅斯梅尔在巴黎获得了空前的成功，金钱、名誉、弟子以及粉丝一个都不缺。连王后玛丽·安托瓦内特（Marie Antoinette）一度也是梅斯梅尔的支持者。

“动物磁力疗法”后来升级成了”磁桶疗法”。女性们（梅斯梅尔的病人不少都是贵族女性）围坐在装满“磁液”的大木桶旁。桶盖上安置有多根铁棒，病人可以手握铁棒，也可以将铁棒放在患病部位上，一起用“磁力”互相治疗。

梅斯梅尔的所谓“木桶疗法”

图源:wikipedia.org

不知道是不是产生了抢顾客的问题，梅斯梅尔也有大量敌人。巴黎大学的医学教授和多数当时的正规医疗机构认定他是一个骗子，连神职人员也指责他已经将灵魂出卖给了魔鬼。

1784年，国王路易十六组织了一个调查委员会，来评估安东·梅斯梅尔（Anton Mesmer）的“动物磁力疗法”是否真的有效。

委员会由4名法国医学会会员、5名法国科学院院士组成，包括了梅斯梅尔本人、还有本杰明·富兰克林、安东尼·拉瓦锡、琼·贝利这样当时第一流的科学家，以及发明了断头台的约瑟夫·约吉坦。

后来在大革命中，路易十六就是被断头台绞死的。

本杰明富兰克林

图源：gstatic.com

当时人们对梅斯梅尔的评价是“他通过欺骗自己来欺骗别人”。他的名言是“只有一种疾病，只有一种疗法”，他始终坚信自己作为这种疾病和疗法的唯一发现者是绝对正确的。

所以正是梅斯梅尔主动提出了这场挑战，要与“正规机构”一较高下，但他没想到的是，这场调查催生了科学和医学史上著名的“盲法测试”。

第一版的测试办法是：挑选24名病人，12人交给梅斯梅尔治疗，12人交给医学院治疗；由政府派非医生出身的人到现场监督观看，他们会询问病人一个问题——是否感觉到了治疗的效果，来比较双方的办法哪个更有效。

听上去很合理是不是？但医学机构方面不同意这种办法。

在长达数月的时间里，委员会设计了多种实验。

（1）从下层社会与上层社会分别挑选7人，比较两组实验的结果。最终仅有3名来自下层社会的受试者说自己感受到了磁疗效果。

（2）告诉受试者，治疗师在一扇关闭的门背后正对他们实施“动物磁力疗法”， 受试者说自己感受到了磁力治疗的效果，实际上门后没有任何人。

（3）受试者坐着，梅斯维尔的治疗师隔着屏风对其实施磁化（受试者不知道）半个小时。受试者一直在与人谈笑，毫无感觉。然后治疗师来到受试者面前对其磁化，几分钟内受试者就开始了痉挛。

（4）治疗师将富兰克林花园中的一棵树磁化（树可做治疗工具），但受试者不知道哪一棵树被磁化过，结果可以自由行走的受试者瘫倒在未受磁化的树前。

基于这些实验，最后形成了一份长达百余页的《国王特派专员调查动物磁性的报告》。

《国王特派专员调查动物磁性的报告》封面

图源：公版

报告认为，不必实施磁疗，仅出于心理暗示带给病人的想象，就可以使受试者产生抽搐；而没有这种想象，仅靠磁疗，什么效果也没有。

所以，结论是：“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动物磁流’的存在。”

百度百科记载：“盲法实验，是在人体试验中使试验者和（或）试验对象不知情的一种研究方法。”

“盲”的目的是为了避免和减少试验中试验对象因知情而产生的心理的、精神的、行为的干扰作用，尤其是习惯性思维带来的偏见，以保证试验的客观性、准确性。

梅斯梅尔事件中，“盲法实验”中的“单盲实验”（仅对受试者实施了信息屏蔽或信息干扰），首次在科学中展示它的威力，它一举摧毁了梅斯维尔精心构筑起来的伪科学“动物磁力疗法”。

1789年，在法国的巴黎学派，以Pierre Louis为代表的医生又掀起一次医学革命。他们主张治疗不能依据传统古典理论和盲从权威，而是要观察事实做出推理和决策。

Louis第一次引入“对照组”的概念，发现当时广为流行的放血疗法和吐酒石其实并无疗效，发出了循证医学的先声。

Pierre Louis

图源：维基百科

单盲试验在19世纪得到了推广。

1800年，出现了一种号称可用“电物理作用力”治疗众多疾病、且已申请专利的装置。而约翰·海加斯（John Haygarth）设立了一种假装置，只具备和真装置相同的外形，随机使用在患者身上。

结果发现二者产生的效果是一样的，它们都只起到一种“安慰剂”效应。

20世纪，单盲实验进化为了双盲实验。

1910年代，德国医生阿道夫·宾格尔(Adolf Bingel)用双盲实验检验了“白喉抗毒素马血清”的真实疗效。

他将900多名患者分成两组，一组使用“白喉抗毒素马血清”，一组使用“普通马血清”，除宾格尔自己之外，所有的患者与参与治疗的医生，均不知道分组与药物的具体情况。

最终的结论是两种药物的疗效没有区别。

Paul Martini

图源：de-academic.com

1930年代，德国医学家保罗·马提尼(Paul Martini)，终于将双盲实验的基本原则——设置对照组、双盲、安慰剂等，清晰提炼了出来。

如今，维基百科记载：“盲法是科学方法的重要工具，被用于许多研究领域。在某些领域，例如医学，它被认为是必不可少的。”

为什么双盲实验对于人类的认知如此重要？

人类的知识都来自于归纳法。而归纳法建立在连续性假设之上，即未来将继续和过去一样。

英国哲学家罗素有个著名的比喻，农场里有一只火鸡，每次一看到农场主来，就被喂食，这只火鸡就以为农场主和喂食之间有因果联系。

但结果有一天，圣诞节到了，农场主带来的不是食物而是猎枪。

波特兰罗素

图源:wikipedia.org

人类认识世界的方式就和这只火鸡一样。

我们获得的并不总是逻辑学的必然，而是心理学的必然。

归纳推理大多数时候是有效的，比如听到雄鸡叫，天就亮了；打雷会下雨；这些都是我们熟悉的常识。而一旦把归纳推理用在人类未知的领域，问题就来了。

例如检测某款新药的疗效，让患者吃下该药，观察患者是否痊愈，如果痊愈，则认定该治疗是有效的。这是传统临床医学的方法，但这一定合理吗？

过于的一切因果关系，都值得用新的科学方法去再次审视。

回到关于连花清瘟的话题。

根据中国临床试验注册中心数据显示，钟南山所在的广州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在2022年2月11日注册了一项试验：“联合标准治疗比较连花清瘟胶囊和安慰剂治疗轻、中度COVID-19 患者有效性和安全性的随机、双盲、国际多中心临床研究。”

连花清瘟试验注册信息

而今年第二季相关新闻的主要标题是：钟南山团队启动连花清瘟双盲试验！

按照注册信息，钟南山的这项新研究，在2022年02月15至09月30期间征募试验观察对象（受试者）。

如果计划顺利，这项研究已经启动，目前应该正在医院推进了。

按照计划，研究的实施时间，会从2022年1月1日，一直持续到2022年12月31日。

也就是说，研究项目将快结束，而明年年中，我们大概率会看到这项双盲试验的论文和相关数据。

“共和国勋章”获得者钟南山。

新华社记者 谢环驰 摄

问题是，根据注册中心的公开资料，这个项目的研究目的是“评价连花清瘟胶囊治疗轻、中度COVID-19成人患者的临床有效性、安全性和经济性。”

请注意：“预防新冠”和“治疗轻、中度新冠症状”医学上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布洛芬也可以“治疗轻、中度新冠症状。”，包括缓解发热、消炎和止痛。还有很多常见非处方药物也有上述功效。

大蒜难道就不可以消炎吗？

会不会有一项双盲试验比较大蒜和连花清瘟的疗效谁更强呢？

资料：

1.腾讯网：“伟大的“盲法实验”一出现，就打败了风靡巴黎的伪医学”，2020/02/05。

2.腾讯网：“双盲试验，让有意无意的骗子现形”，2021/3/16。

作者：框舅 I 编辑：框舅